军训之后又回家待了一个月，这一个月的时间真是幸福又甜蜜！一方面，沉浸在考上了一中的喜悦中；另一方面，初三一年的紧张学习后终于有了放松的机会。我每天放羊、喂猪、下河洗澡、读外国小说，过得很充实。终于，开学报到的日子来了。登记完信息、交完学杂费后，先熟悉了一下校园。学校有好几栋大楼，七八排红色瓦房。大部分高中班在高中楼，我所在的高一七班则在校园西北角的实验楼。宿舍在高中楼北边的瓦房中，与实验楼隔了一个挺大的荷花池。食堂则在宿舍的东南方向，沿着另一个更大的荷花池的边缘走过去就是。一切都很完美，令人激动的高中生活开始了！
二
刚入一中，对于校园中的一切都感到兴奋。北荷花池的荷花又大又红，小亭子古色古香。东荷花池上的拱桥造型别致，是赏荷拍照的绝佳去处。初中楼（钟楼）顶部的大钟豁然醒目，让人宛若置身欧洲。南门终日紧锁，但透过门缝，可以看到外面一条宽阔的河流，河边树木蓊郁，河中央似乎还有一个沙洲。多么理想的读书的地方！
但最让人满意的，还是一中优秀的师资。高一上学期共有六七门课，几乎每一门课的老师都让我大开眼界。语文课吴国强老师风流儒雅，喜欢穿白衬衣，梳油亮的背头。第一次课，吴老师让我们猜一个谜“春秋时越国被吴国打败的原因”，谜底是他的名字“吴国强”。有一段时间，每次上正课前吴老师会带我们赏析一首教材外的古诗，他从吟诵入手，引领我们欣赏古诗的情感美与音节美。吴老师的课真是别开生面，让我惊叹语文课可以这么有魅力。数学课乔元刚老师高大俊朗，会打篮球，但性格却很温和，讲课从容不迫，娓娓道来，节奏把控恰到好处。现在想，乔老师大概是很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吧。英语课张伟老师戴黑边眼镜，发音很有英伦范。张老师让我们每个人给自己取一个英文名字，上课提问时直接点英文名，当时我的英文名是David。张老师很注重语言环境的营造，讲解课文、发布课堂指令时都主要用英语，不得已时才用汉语。他的这种教学理念，在那时是很先进的。物理李学伟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，李老师讲课很投入，精气神很足，班级管理上很善于调动同学积极性，善于选用班干部。
高二分班时，我选择了文科，被分在高二一班。文科班的主要学习科目是语、数、外、政治、历史五门，物、化、生三门课对文科班同学来说只是会考科目。五门主课的任课老师全都年富力强，业务过硬，为一时之选。政治课冯兆喜老师同时兼班主任，冯老师上课激情澎湃，感染力强，经常举例子来帮助大家理解。冯老师的一个特殊本领，是编一些朗朗上口的口诀，将教材中的重要知识点串联起来，帮助大家记忆。语文课孙荣阳老师形象干练，吐字清晰，上课声情并茂，能够在知识性与审美性之间取得很好的平衡，既让学生体会语文之美，又让大家足以应付考试。数学课唐义行老师特别有耐心，讲解原理时，将每一步推导过程都说得明明白白，并且注意停下来看同学反应。听唐老师的课，基础好的同学能加深理解，基础一般的同学也能循序渐进、查漏补缺。历史课王继伟老师知识渊博，能很轻松地将书本上的知识予以高度概括，同时适当补充一些书本外的知识。王老师课余喜欢唱歌，是很出色的男中音。我较早发现了王老师的唱歌爱好，一次元旦晚会上，我请王老师为大家演唱。王老师清唱了一首蒋大为版的《北国之春》，歌声嘹亮而富有磁性，如穿云裂帛，真是技惊四座。
以上几门课的老师都是从高二一直带到高三毕业，英语课的老师稍微特殊。高二刚开始，我们的英语老师是华峰瑞老师。华老师人很漂亮，上课时会画淡妆、穿裙子，并且每次穿的裙子似乎都不一样，人也很温柔。后来不知为什么华老师不教我们了，换了周连敏老师。周老师长方脸盘，浓眉大眼，身材中等偏高，看上去很魁梧，是中国人眼中标准的美男子。周老师很会激发我们的学习兴趣，高三最紧张的几个月里，他坚持每次课拿出十分钟来为我们读英文小说，记得先后读过的小说有《简爱》及《汤姆索亚历险记》。每次读之前，周老师会稍作铺垫，然后才开始读。他的音质很好，同时读得又很有感情，富有语气的变化，遇到难的词汇或句式会停下来解释。周老师的这种上课方法很大胆，也很有成效。在听力、会话训练严重不足的那个年代，周老师的原著阅读有效锻炼了我们的听力、培养了语感，更关键的是让我们认识到英语不仅仅是工具，而且充满了趣味和美感。
对于刚刚走出乡村、来到县城的我来说，一中的老师们在淳朴的乡村世界之外，为我打开了另外一个瑰丽的世界。在老师们的身上，我们不仅学到了知识、能力，而且在言行举止、品德人格方面不知不觉受到熏陶。关于这一点，相信有很多同学与我有同感。
三
一中老师的优秀，当然与一中整体的校风校纪是分不开的。长久以来，一中建立了一套公正严格的管理制度，并且校领导都带头遵守。在风清气正的大环境下，老师们都爱岗敬业，同学们也都专心学习，无暇他顾。
关于一中的校风校纪，有一个很好的例子是晨跑。每天早上六点钟，全校学生准时晨跑。晨跑时，各班班主任亲自带队，年级及学校的领导也都到场检查。印象中，每天早上卜昭和校长都会到场。卜校长站在操场入口处，锐利的眼睛扫射全场，随时准备抓捕迟到的同学。有一次，我睡过了头迟到了约两分钟，正想着偷偷溜进队伍时，被卜校长的鹰眼发现。卜校长用严厉的声音命令我停下，然后快步走过来，一把揪住我的一只耳朵。我的脑袋瞬间一片空白，卜校长说了什么一点都没记住，但从此再也不敢迟到了。和我一样，享受过卜校长拧耳朵待遇的同学有不少。
高二上学期时，临沂地区发生了一场5.2级地震，震中在苍山，但平邑的震感也很强烈。地震发生时，我们在四楼上课，楼体剧烈晃动，大家都赶紧往楼下跑。几分钟后，大部分师生都聚集在操场上。惊惶未定之时，卜校长冒着余震的危险，只身一人返回办公楼，通过广播指挥大家遵守秩序、科学防震。卜校长坚定的背影让人震撼，其他领导、老师也都开展工作，大家的情绪很快安定下来。当时我想，假如在枪弹纷飞的战场上，卜校长也能临危不乱吧。
严明的纪律、有力的领导，使得全校氛围积极向上。各班级内部，班主任老师们也都想各种办法创新管理制度、活跃班级氛围。高二上学期进行到一半时，冯老师在我们班推行了一个“赶超对象”制度，每位同学选定一位同学，作为自己成绩赶超的对象。我选了马超群作为赶超的对象，期末考试时赶上了他。接着，马超群又选我作为赶超对象。就这样，我们俩互相赶超，直到毕业。高三的时候，冯老师还推行过报刊流动管理制度：将全班分为若干组，每个组设一名报刊管理员，管理本组的报刊；每位同学从管理员处借阅报刊，阅完后再交到管理员手中，以此来保证班级报刊的充分流动。在班级管理方面，冯老师确实有很多办法。
四
关于一中的深刻记忆还有很多。不过有些记忆过于个人化，因此没必要分享。有些记忆比如物质生活方面的记忆则带有时代的普遍性，其他年龄段的校友或许有兴趣，这里再略述一二。
首先是住宿方面。高一、高二时，住的是大通铺。所谓大通铺，即长十米宽六米左右的一间大瓦房，靠北墙与南墙各一架上下层的特大床铺，每层床铺上十几个同学挤在一起，被褥相连，每个同学所占的宽度约六七十厘米。大通铺的缺点很明显：一个同学身上有了虱子，相连的十几个同学都会有，甚至整个宿舍的几十位同学都逃不掉。当然也有优点：便于聊天、交流，也便于冬天天冷时大家合盖被子取暖。睡大通铺是无法选择睡觉的方向的，靠北墙的话只能头朝北，靠南墙的话只能头朝南，否则容易被别人踩脑袋。我高一上学期时头朝北，学习成绩还好，下学期变成朝南，成绩不知为什么有明显下降。从此，我产生了一个迷信看法，总认为头朝北睡觉有利于健康。高三时，搬到了楼房上住双层单人床，真有鸟枪换炮之感。最神奇的是，由于宿舍楼层高（四层），居然没有蚊子。也许是那时楼房少，蚊子们还没有进化出攀爬高楼的能力，今天的蚊子可没有那么蠢笨了。
说完住宿，再谈谈餐饮。我在读的三年（1994-1997），全校只有一个大食堂，就餐时排队时间比较长。食堂面积也有限，只能供部分同学堂食，其他同学需要买完饭后回宿舍吃。饮水方面，那时还没有饮水机，全校只有一个开水房。大部分同学也没有往教室里带水杯随时喝水的习惯，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合适的杯子往教室里带（搪瓷缸及敞口玻璃杯是不适合带到教室的）。因此，每天中午12点及下午5点下课后，渴了一上午或一下午的同学的第一反应，是迅速拎起放在教室外墙边的空暖水瓶，一路飞奔去开水房排队打水。为了方便打水打饭，同学们往往两个人或三个人结成伙食互助小组，分头行动，有的负责打水，有的负责打饭，打好后再聚在一起吃，这真是地地道道的“同伙”关系。
伙食质量方面，虽然食堂也有肉菜，但大部分同学都舍不得吃肉菜，主要吃素菜和馒头，还有同学从家里带干粮。那时，我与彭涛、马庆东“同伙”吃饭，正是能吃的年纪，三个人每顿饭要吃掉九个馒头，但是菜却只有一盘豆芽或白菜。半年过去，彭涛受不了了，提出需要加营养，于是自己到北门附近的一个小吃部去吃小炒了。我和马庆东继续吃食堂的饭菜。又过了一个月，我俩也顶不住了，也找了一家小吃部吃小炒，两个人吃一份菜。所谓小炒其实也基本是素菜，但油水多些，相对更有营养。吃了半个月小炒，脸色明显红润多了。一天，与我们坐一桌的两位陌生同学匆匆吃完离去，桌子上剩下大半碗菜，菜里还有几块肉。我和马庆东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，立马便以风卷残云之势，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半碗菜。
回想过去，会感慨那个年代的物质生活真是艰苦。当然，这个艰苦是相对来说的。比我们年龄大的校友，他们的生活只会更艰苦。但他们在更艰苦的环境下，同样也能够苦中作乐。这就提醒我们，人生充实快乐与否其实与客观物质条件没有太大的关系，关键是要有积极的生活态度，以及人与人之间和谐的关系。
五
学校是人员流动性特别大的地方。每年，都有大批的新同学进入一中，也有大批的老同学离开一中。和同学相比，老师与学校的依存度要更高一些。但实际上不管老师还是同学，都是一中的一分子，是一中大树上的枝叶。每一个在一中生活过学习过的一中人，都既受到一中环境的滋养、塑造，同时又以自己的所作所为，重新塑造着一中的环境。即便是已经毕业多年的同学，其在社会上的行为同样能对一中产生影响。一中的持续发展，需要全体一中人共同努力。祝愿一中的明天更加美好！
吴泽泉
平邑一中高34级1班学生，1979年生，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文学院副教授，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文学、文学理论与美学。
出版专著《中国近代小说观念研究》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）、《晚清翻新小说研究》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）。主编《20世纪中国美学史》第一卷。代表性论文有《错位与困境：一份关于“中国文学”的知识考古学报告》、《晚清翻新小说创作动因探析》、《梁启超“趣味”论探源》等。
承担过国家社科基金项目、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子项目、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等。曾获“师德先锋”“优秀共产党员”等荣誉称号。
END
编辑/责编|翟兆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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